商務車有六座，後排四個座位兩兩相對，遲譯在朱朱之後上車，原本要坐她對面的位置，被她攔住，“坐我旁邊。”

他勾著腰，拂開她的手，“我不。”

她笑瞇瞇地說：“聽話，姐姐待會兒給你買大熊貓……玩偶。”

也不知道遲譯是被“大熊貓”吸引還是被她溫柔的語氣唬住了，竟乖乖地坐到了她邊上。

遲澈之最後一個上來，一落座就從物品放置架上抽出備用的紙巾，俯身去擦他的鞋。

遲譯瞧見了，像自己的鞋被弄臟了一般，心疼地說：“天，怎麽弄的？”

遲澈之不經意地看了晏歸荑一眼，後者雙手交叉抱臂，閉上眼睛佯裝睡覺。

遲譯方才就從朱朱的話裏瞧出了些情況，這會兒恍然大悟，道：“你們吵架了！”

朱朱噗哧笑出聲，對上遲澈之的視線，迅速別過臉看向窗外，“今兒天氣不錯。”

車駛在路上，晏歸荑十分困倦，沒一會兒就真的睡著了。遲澈之把她的頭輕輕放到自己肩上，她咕噥了一聲，手垂下來放在他的手旁。

他輕聲說：“睡吧。”

她蹭了蹭他的肩頭，呼吸撒在頸窩，令他喉嚨一動，想到對面有兩個電燈泡，無奈地笑笑，也闔眼休息了。

盡管他比她還早起半小時，但他並不困乏，因為工作的緣故，平日裏他的睡眠時間本就比常人少些，何況和她在一起，每分每秒他都格外珍惜。

兩人頭靠在一起，光從沒有關嚴實的窗簾照進來，形成一道細細的線，斜斜地印在他們的手上，穿過碰在一起的小拇指，仿若金色的紅線。

朱朱看了條關於游戲的新聞，興致勃勃地叫了聲“遲譯”，擡頭看見這一幕，竟生出不想破壞的感覺。

遲譯摘下耳機，疑惑地看著她。

朱朱指了指手機，“我發給你。”

到達目的地，遲譯一股腦跳下車，朱朱擔心他亂跑，連忙追了出去，饒是這麽大的動靜也沒把晏歸荑吵醒。

遲澈之拍了拍她的臉，“到了。”

她抱著旁人的手臂不肯撒手，還不滿地撅起嘴。

他哪裏見過她這幅模樣，撩撥得他的心竄起火苗，當下就捏著她的下巴吻了上去。淺淺的吻反而使心火越燒越旺，他傾身把她抵到座椅角落，貪戀她的氣息般，與她唇舌交纏。

感覺到異樣，晏歸荑渾身一抖，睜開了眼睛，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。

她的反應讓遲澈之也是一怔。

車裏的氣氛突然變得詭異，還是他率先打破了平靜，“嚇到你了？”

“沒有。”她做了深呼吸，環顧四周道，“抱歉，我睡得太沈了。”

“做什麽跟我說抱歉？”他註意到她微微顫抖的手指，“做噩夢了？”

她起身道：“還好，下車吧。”

“困的話就在車上休息吧。”

“那怎麽行？”她沒再給他勸說的機會，徑自下了車。

整個園區被植被覆蓋，早上游客較少，路上的觀光纜車也沒幾輛。晏歸荑走得很慢，沒一會兒就被一行人甩到身後，遲澈之見狀，停下來等她。

她走到他身邊，笑道：“不用等我的。”

“怎麽能丟下你。”他握住了她的手。

他說得很平常，似乎這不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。她暗自腹誹他怎麽能隨口就講出這麽肉麻兮兮的話來，卻還是很受用，安心地將手指扣在他手背上。

他笑著握緊，眼裏的憂慮轉瞬既逝。

他還惦記著阿琪先前說的話，只是這兩日相處，他們很是親密，她沒有表現出一點抗拒或不適，要不是剛才她被他的吻驚醒，以至於他就要以為阿琪說的“她排斥與別人接觸”是誇大其詞了。

大約過了十分鐘，走在前頭的遲譯一聲驚呼“panda”，引得周圍的零星的游客快步上前。雖然是大熊貓基地，卻不是何時何地都能看到大熊貓，而且大家才進園區，頭一回看到難免興奮。

一只大熊貓正在爬樹，拽著圓滾滾的身子費勁兒地往上挪，小尾巴一動一動的，煞是可愛。

遲譯轉過身，把手機拿遠，用鏡頭框住自己和大熊貓，另一只手比著各種手勢，一連拍了好幾張。朱朱湊過去和他合影，拍完兩人高高興興地往前去了，像參加夏令營的小小探險家，對一切充滿了好奇和意趣。

林子裏搭了各式各樣的木架，以供大熊貓們玩樂；其中一處，工作人員剛把一大堆竹子放上去，原本懶懶倒在樹下的大熊貓打了個滾，慢吞吞地爬過來，攀上架子撿竹子吃；還有一只正在坡上，瞧見這邊的動靜，悠哉悠哉地來了，抓住柱子上去的時候一條腿卡在了縫隙裏，它另一只腳刨著柱子，奈何怎麽也使不上勁兒，恰好一只體型大些的熊貓趕來進餐，好心地用自己的背部幫了它一把，它這才順利爬上去了。

看見這番景象，周圍的游客忍俊不禁，連嘆“真可愛”。

晏歸荑跟著大家夥笑起來，遲澈之看她眉眼彎彎的，也跟著笑了笑。

熊貓們兩三下就吃好了，懶洋洋地倒在沒剩多少的竹子堆裏。人們早已三三兩兩離開奔往下一個地點，兩人原本也要走，這時，一位老師傅拿來蘋果系在長長的竹竿上，晏歸荑覺得新奇，拉著旁人留在原地。

老師傅一把竹竿伸過去，熊貓們眼前一亮，爬起來爭搶著吃蘋果，有一只身手矯捷，直起身子一口咬住蘋果，另外兩只很不滿地用爪子撓它，但勝利品已在它嘴裏，鋒利的牙沒兩下就將蘋果咬碎，狼吞虎咽吃掉了。

晏歸荑拿著手機拍照，“它們還挺享受，還有專人送上飯後甜點。”

遲澈之擡眉：“可不是，人國寶。”

兩人說笑間，老師傅收回了竹竿，重新系上一只蘋果，擡著竹竿遞過去，熊貓們互相攀著肩頭、推搡著，揚著頭想將蘋果納入自己嘴裏。許是個頭高、力氣大，剛才吃到蘋果的那只熊貓又一次搶占了先機，老師傅趕緊把竹竿擡高，晃來晃去給別的熊貓機會。

“你看，它們好聰明。”晏歸荑笑著說。

老師傅回頭看了她一眼，“是啰，它們聰明得很！”

老師傅說的四川話，晏歸荑覺得親切，也用方言說：“中間那個好狡（兇、厲害）哦。”

蘋果被另一只熊貓叼走，老師收回竿子，一邊把蘋果系在線上，一邊道：“豆四豆四（就是就是），差點又遭它吃了。”老師傅點頭笑道，又說，“你是哪兒的人？四川話還得行哩。”

“就是成都的。”

“搞了半天是本地人！聽你們一直普通話，還帶兒化音，還以為你們是北方人。”

晏歸荑瞧了眼旁人，“他是北京的。”

遲澈之在一旁看著，始終沒有插話，他不太明白一向冷冷的人為什麽會和一個陌生人聊起天兒來。

老師傅打量了遲澈之一眼，看兩人離得近，打趣道：“帶男朋友回來耍啊？”

晏歸荑有些不意思，垂眸笑了笑。

老師傅系好蘋果，笑瞇瞇地問：“想不想試一下？”

她很驚訝，一下又切換成了普通話，“可以嗎？”

師傅表示沒有問題，她便安心地接過了竹竿，又片頭看了遲澈之一眼，後者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，走到她身側來。

長竹竿比她想象中的沈些，她小心翼翼地將其伸長，又怕那兩個吃過的大熊貓們半路截掉，於是又把桿子擡得高些；她本來身高不夠，身子也纖瘦，沒什麽力氣，這一擡頗有些費勁。

眼看竿頭就要往下垂，遲澈之反應迅捷，擡手扶住了竿子，她松了口氣，擡眸看了他一眼。他對上她的視線，低聲說了句“小笨蛋”。

她耳朵發燙，想去看老師傅有沒有聽到，就感覺自己的背上一熱，他從背後環住了她，雙手覆蓋著她握在竹竿上的手。

老師傅笑著指揮他倆，“你看準啰……對對。”

蘋果在半空中打轉，原本要餵給那只最小的、還沒吃到的熊貓，突然間那只很“狡”的熊貓猛然躍起，一口咬住了蘋果。

“哎呀！”老師傅嘆了一句。

遲澈之把竹竿還給他，禮貌地說：“抱歉。”

晏歸荑說：“不好意思啊師傅。”

老師傅生怕兩個年輕人以為自己在責怪他們，連忙擺手道：“沒得事沒得事，不是大事。”

他熟練地纏好蘋果，晏歸荑還沒看清怎麽回事，他就操縱著竹竿把蘋果投到了那只最小的熊貓口中。

“厲害！”晏歸荑捧場道。

老師傅笑了笑，“這也是個技術活哩。”

“很專業。”

老師傅收好東西，說：“你們慢慢耍，我走了。”

晏歸荑說：“謝謝師傅。”

“不謝不謝，這有什麽嘛，以後再來耍！”老師傅說完，又轉頭打趣遲澈之，“我們四川妹兒乖得很啰，都說辣妹子辣妹子，脾氣爆，都是刀子嘴豆腐心，你要是耙耳朵才得行。”

晏歸荑被老師傅逗得合不攏嘴，遲澈之保持著良好的教養，眉頭都沒皺一下。

老師傅揮手遠去，遲澈之這才說：“說方言很開心嗎？”

晏歸荑點頭，“普通話講多了，說方言都有些別扭了。”

他邊走邊說：“以前沒發現，你這麽能聊。”

她步子一頓，眼含笑意地看他，“誒，你不會吃老師傅的醋吧？”

他一怔，收緊下頜，若無其事地說：“什麽吃醋？”

“還不承認。”她乜了他一眼，嗤笑道。

兩人走了好一段路也沒看見遲譯和朱朱的身影，晏歸荑說：“給他們打個電話吧。”

碰巧電話鈴聲響起，遲澈之看著來電顯示說：“打過來了。”

他接起電話，突然眉頭一擰，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

她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遲譯跟人打起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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